與明式家具的“偶遇”竟讓她成為最懂黃花梨的人!
最近,我參加了一場“特殊”的讀書會。作者并非什么文學大咖,這是一場關于“明式家具”研究性圖錄《木趣居:家具中的嘉具》的分享會。現場的讀者,很多是特地從北京、廣州、武漢、上海等地打“飛的”、坐高鐵趕來。有搞收藏的、有對明清傳統文化癡迷的,有對研究中國古代傳統家具熱衷的。他們千里迢迢來到杭州的福泉書院,都沖著一個名字:伍嘉恩。
伍嘉恩與王世襄老先生合影
伍嘉恩是誰?
伍嘉恩,香港奇女子也
先來聽一個故事。20多年前,收藏界如雷貫耳的比利時人菲利普·德·巴蓋想收藏明式家具,向朋友咨詢時,他得到的答復是:香港的伍嘉恩,沒有人比她更懂黃花梨家具!
伍嘉恩真的成了德·巴蓋非常信任的顧問。2006年,中國與比利時建交35周年之際,德·巴蓋在北京故宮博物院舉辦了“永恒的明式家具——侶明室收藏展”,轟動一時。不僅是德·巴蓋,伍嘉恩與眾多博物館和收藏家打過交道,如美國著名古董商、大藏家安思遠,曾任兩屆“敏求精舍”主席的葉承耀手中絕大部分的收藏也來自于她的嘉木堂。
伍嘉恩收藏的黃花梨官帽椅
“伍嘉恩從一個愛好者開始,后來成為各國博物館的顧問。自稱不懂得做生意,只愿意和愛好明式家具的人打交道,收藏一多,‘嘉木堂’變成博物館館長和行家來港必到之處,香港地臥虎藏龍,伍嘉恩,奇女子也。”作家蔡瀾在他的博客中,曾如此記述這位香港知名古董商。
在收藏江湖,伍嘉恩有個外號叫“黃花梨皇后”,她在明式家具方面的收藏,幾乎可與世上任何一個重量級的博物館比肩。
但是,她旗下另一個堂號——“木趣居”中的百余套明式家具,也是她30多年收藏中的珍品,卻一直不為外界所知。直到2017年9月29日,香港蘇富比在其秋拍期間,舉行了“木趣居——家具中的嘉具”展覽。這批家具全部以黃花梨、紫檀木造,品類上涵蓋了幾、桌、案、椅、凳、箱、柜、床、屏、案頭等十余類,計一百多件(套),不僅保存完好,多為罕見的傳世珍品、孤品,極具文化價值。
伍嘉恩收藏的黃花梨香幾
明式家具存世極少,據資料統計,其中明代生產的黃花梨和紫檀家具總數不超過2000件,流傳至今的僅1000至1500件,都早已進入各博物館和私人藏家手中,拍賣會上也不過偶露崢嶸,世人更是難得一見。伍嘉恩的這批藏品,當時引發了收藏界的震動。
“‘木趣居’藏明式家具多在收藏明式家具的黃金時期20世紀80、90年代得著,秘藏至今,不少從未曝光。比如香幾可能是明式家具傳世品中最稀有的大種類,木趣居有4件,4件都異常美觀,狀況完美,設計優越,都不愧為經典的代表作;比如四件方桌的造型,結構都是難得一見的,其中兩件更有可能是傳世孤品;還有拔步床,世人所知的明代珍貴木材黃花梨制拔步床只有一例,在美國堪薩斯市納爾遜-阿特金斯藝術博物館。木趣居有一例,無論是結構、造型、狀況,都比美國的更勝一籌。”伍嘉恩在她隨展覽一起出爐的《木趣居:家具中的嘉具》一書中,詳細記錄了她的藏品情況。這本書去年9月由三聯引進了簡體中文版。
王世襄“逼”著她用中文寫信
不久前,伍嘉恩來杭州拜訪韜光寺住持月真法師,應月真之邀,才在福泉書院有了這場關于“明式家具”的讀書會。
在倫敦第一次被明式家具驚艷
為什么是明式家具?伍嘉恩在讀書會上分享了一個故事:萬歷三十一年,有鐵梨木天然幾,長丈六,闊三尺,滑澤堅潤,紋理漂亮。淮撫李三才一百五十金不能得,仲叔以二百金得之,李三才大怒,派兵追之,不及而返。“天然幾,就是翹頭案,這二百金不知當時能折多少現銀?按《金瓶梅》里西門慶的手筆,大概能添一處院落,幾個丫鬟了吧?”伍嘉恩笑說,“你想,什么樣的茶幾,竟然讓人不惜派兵追之。明式家具的魅力,如果能三言兩語說清,那就不會改變我的一生了。”
伍嘉恩雖然接受的是西方教育,年少就前往海外求學,但骨子里對中國傳統文化的藝術品很感興趣。她第一次見到黃花梨家具,是在倫敦的英國國立維多利亞與艾爾伯特博物館的中國館,那是上世紀70年代,“第一眼看到就覺得它們太美了,那種驚艷、震撼的感覺至今仍難忘懷。”她后來回憶說,“與雕滿花式的宮廷家具很不一樣,明式家具的獨特之處在于其一氣呵成的簡約線條,雖然這些家具來自15世紀至17世紀,但造型充滿現代感……”伍嘉恩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。
但那個時候,她在國外能見到的黃花梨家具還很少,她開始著魔似的尋找有關中國家具的書籍,任何有關黃花梨家具的資料都不放過。
她的入門讀物是德國學者艾克出版于1944年的《中國花梨木家具圖考》,“看到好的書時,我就抄下來。聽說哪兒陳列著好東西,我就去敲那家博物館的門。”
因為王世襄的一句話,有了“木趣居”
1981年,英國。因緣際遇,伍嘉恩結識了收藏界巨擘、明式家具大師王世襄,兩人一見如故,后來成為忘年之交。多年后,伍嘉恩談及與王世襄老人相識的片段,“我當時比較年輕,而且是女生,對明式家具感興趣,并且已經開始收藏明式家具,使他非常驚訝。”
王世襄送了她:“研究古代家具,若能有所成就,必須從三方面下苦功,也就是實物考察、文獻調研、工藝技法三方面結合,缺一不可”。看似隨意聊天。伍嘉恩卻真的聽了進去。
那是她對明式家具最“瘋狂發燒”的階段。在英國期間,她花了10年時間,奔走于世界各個存放明式家具的展廳和倉庫,不僅轉遍了歐美所有博物館,買來的家具書多到壓彎了書架。她還親自跑到古典家具修復工場學藝,穿著背帶褲拿著砂紙“混跡”在工人中,觀察工匠如何組裝、打磨明式古典家具,借以了解明式家具內在結構上的奧秘。當時她是工廠內唯一的女性。
王世襄對伍嘉恩的影響遠遠超出了家具層面。認識王世襄前,伍嘉恩一直習慣用英語交流。有一次,王世襄到香港,他鄭重地告訴伍嘉恩:“你喜歡中國家具就要學中文,這樣才能比較真切地去感受它,以后你給我寫信就用中文吧。”為了鼓勵伍嘉恩練習用漢語寫信,王世襄干脆使了個狠招,只有中文寫的信才回復,否則一律不回。就這樣,在王世襄的“逼迫”下,伍嘉恩才學會了用中文寫信、交流。
1985年,王世襄在香港三聯書店出版專著《明式家具珍賞》。“當時九成九的人未見過明式家具”。為配合該書的出版,王世襄在三聯書店籌辦了一個小型展覽,其中大部分展品便是來自伍嘉恩的收藏。這次展覽,因為首開風氣,引起了香港藏界的極大反響,伍嘉恩也因此贏得高知名度,這為她從藏家向職業行家的轉型奠定了基礎。后來,《明式家具珍賞》的英文版也是王世襄親自囑托伍嘉恩翻譯的。
1987年,伍嘉恩在香港創辦了商行,最初以她本人的英文名命名,后來王世襄為她取了“嘉木堂”這個中文名。
而木趣居的成立,則完全是因為王世襄的一句話。
1995年,美國加州中國古典家具博物館決定遣散其收藏,王世襄大為可惜:“這套家具能留著一起就好了。”
伍嘉恩記在心里,由此萌生了“組織一套有代表性的家具留在一起”的想法。木趣居這個名字也是王世襄取的,而嘉木堂留存的幾十件明式家具精品,便成了木趣居的基礎。
“三十多年的經歷,一個特別的時代,加上我個人特殊的機遇,成就了今天的木趣居。時勢已過,機會不再,想再組織這樣的一套明式家具收藏,恐怕是沒有可能了。”伍嘉恩感慨。
(記者:潘卓盈 原標題:伍嘉恩:為明式家具“著魔”)